叶南岭来自岭南

杂食。长期性灵感枯竭。

【史汪】赤潮

全文4k+,合理安排阅读时间。

预警:有自残汪淼描写。有点意识流。


01

凌晨一点钟,史强的电话铃响了。

他的脑袋在座椅上挪了个位置,带着困意的双眼在看见来电人时竟变得有神起来,几乎快从座位上跳起来,他推开车门,右手摁下接听。

汪淼?

无人回应,只有微弱的电流声,细若游丝的电波穿过破碎的黑夜,夹杂着紊乱的呼吸,良久后他听见低低的一声“嗯”,接下来是喘息,是沉默。

汪淼?淼淼?

他从这些片段中,此刻的汪淼大概和那晚在天文馆一样,喉结上下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仿佛被埋进大海,呛了水,渐渐溺亡。

史强咽了口唾液,心里紧得慌。

夏天的夜挺闷热的,太阳落下后大地积压的热气都一股脑地返还回大气里。

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焦的,单衫上渗出斑驳的汗渍。他来不及挂断电话,跑上汪淼住的单元楼,水泥地的廊道里刮起一场人工的风,汗水跟着落下,留下几滴水痕,成为此刻他存在的证明。

史强并不需要这种证明,他没有闲暇去抬头望见星星,更不会去思考汪淼说的那些哲学。他和那些知识分子不一样,他们是装进物理这个套子里的人,离了套子易碎的很。

快到汪淼家时,他隐约听见了滴答声,像没拧紧的水龙头,医院里的点滴,水纹繁漪。

当他走到门口,才发觉没锁门。推开门后,一股腥甜味钻进他的鼻腔,诡异又潮湿的味道,他太清楚那是什么了。

汪淼还举着电话,呆滞地站在房间中央。

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在清冷的月光下,阴影抽象成一股铰绳,锁在汪淼的脖子上。

左手自然下垂,鲜红的线在手腕上跳动,汇集,打搅,变成深色的毛线团,最后滴在地板上。

没开灯,史强看不真切。

密密麻麻的线浮在汪淼手上,还映着光。他想起伊甸园的蛇,它就盘踞在汪淼的手臂上,吐着信子,引诱汪淼犯下一场以命为注的罪。

他没有上前,汪淼像一盘沙,风一吹就会散掉,但他骨子里的骄傲又拼命掩盖着自己的柔软。抓捕时要小心谨慎,风吹草动都可能打草惊蛇,他不能吓着汪淼。

汪淼,说好了自己要好好活着,也向我许诺过的,史强想。

他理当生生气,可是汪淼无助地瓷在那儿,脆弱得一捏就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汪淼是他的保护对象,这是他的失职。

他也真有脸这么说。

史强得承认自己对汪淼的那点儿心思。自己耐着性子跟人聊,带人喝酒吃饭,他可不会对每个调查兼保护对象都这样做。

一把年纪了,早以为自己左胸腔里那玩意儿跳不上一百二几次了,偏偏在见着汪淼那双眼睛后慌了神,成了第一次追女孩儿的男高,明里暗里对他好。

他见到汪淼的第一眼,整个人仿佛快要焚烧。

史强把手机举到嘴边。

“没事儿了汪淼,我在这儿。”

汪淼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一汪秋水又潮起,情绪仿佛洪水决堤般泄出。

“我……需要你。”

史强冲进房间,咔哒一声,门被很轻地带上了。


02

汪淼躺在床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又一次睁开,猛地起身,抱住双腿不停喘气,像一个缺氧的人。当呼吸相对平静些后,他在床头柜上摸索到手机,又后知后觉记起眼前的倒计时。刺眼的数字赫然告诉他,离上一个梦境仅过去了十分钟。

他脑袋里的神经像在跳绳,一阵一阵作疼。眼前朦胧又斑驳,一切事物被炸成了碎片,现在他倒明白飞蚊症是什么感觉了。

他觉得天花板像在移动,自己身处一片漂移的大陆,他在浩渺的大海上飘泊,目的地是另一片大陆,相撞,他的躯体被不停挤压,心脏、肝脏逐渐破裂,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海面,一片人造赤潮——他只在生物书里见过的名词。

别再思考了。他对自己说。

他思想的边界已经模糊,所见所想是不停息的流水,永无止境地向下延伸。

只要他愿意。

就和意识流小说一样。

他蜷缩在被子里,扳着手指回忆自己的梦境:有时他活在一片红里,流动的红;有时他的世界是一米乘两米,那是一座铁门大开的监狱,但脚上的镣铐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他每走一步都如同上刑,意识迷茫之际又被疼痛唤醒;或者是在暗房里,一遍又一遍地冲洗,倒计时一刻不停,他成了推着巨石的西西弗,归零的时候他被惊醒。

即使在梦里,他也不敢猜想倒计时的尽头。

最恐怖的事物是无知那恐惧过于庞大,他不能赋予它一个具象的构想。

他的梦是马路边上一洼污水中的泡沫,用不着多的手段,自己都会破灭。最好的结局是死亡,最糟的末过于一切都周而复始,无力能为,毫无变化的生活。

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宇宙闪烁,那条平静的线突然抖动,无风水面惊涛起。

汪淼摸黑穿好了衬衫,慌忙之中错了位,最后一颗扣子被挤掉了位置,他决定放弃入梦,逃避梦魇。

他坐在客厅里无所事事,桌上叠着一堆白花花的资料。他试着去读,结果就是文字逐渐放大,模糊,失焦。

半夜是最适合胡思乱想的时间。

汪淼其实很好奇,人的感性在这时怎么能像火山一样喷涌,潮水一样泛滥?等这阵子过了,找个朋友研究一下。

史强告诉他,汪淼,你先得站起来,别被打趴下了。自己不经思考就已对他许诺,潜意识告诉自己,史强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他愿意乐观些,为了自己也为了史强,但他眉眼里的忧郁,是抹不去的。

那听起来很荒谬:消极的汪淼在和积极的汪淼打架,他时常在满怀悲观之际,突然生出些向上的话语。

他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倒计时为什么要找上他?

他心里矛盾又复杂。在21世纪,表达成为一件最重要、最重要的能力﹡,但他是新世纪的哑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平凡、自傲、疯狂、冷静、理性和悲观在他身体里野蛮生长,噼哩啪啦地爆炸。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梦里,否认自己的存在,他也是水中叶这个“文明”里的一只蝼蚁吗?他是一只火鸡,什么都他妈的无法改变。

血液快要沸腾。

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想想什么能证明你还存在。

血,流淌的血,痛感,痛感告诉我们存在。

他做贼似的打碎一只玻璃杯,地板上开出点点碎花。


伏在下午的水中

窗帘一掀掀

一两根树枝伸过来

肉体,水面的宝石

是对半分裂的瓶子

瓶里的水不能分裂

伏在一具斧子上

像伏在一具琴上

还有绳索

盘在床底下

林间的太阳砍断你

像砍断南风

你把枪打开,独自走回故乡

像一只鸽子

倒在猩红的篮子上


汪淼拾起一枚碎片时想到了史强。

他对不起他的关心和保护,可是,就让我任性一回吧,他说,我需要活着。

划破皮肉的第一秒,感觉麻嗖嗖的,没有疼痛,那一刻他有点后悔,但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来。

所以他割了第二次,血随着万有引力流下来,落在地板上。

接着是第三下,汗水此时也钻进伤口。

痛,真他妈痛。他第一次觉得痛楚真好。汪淼望着自己浸染血污的手臂,微微地笑了。

痛苦告诉我们存在,我还活着。

虚虚地积了个血洼,汪淼蹲下去,注视着这池水,他发现,白衬衫也被染红了。

原来这就是赤潮的模样。

一下子他被拉回清醒,仿佛这个词是起搏抢救。他从边缘域里被捞了回来。

他不经意间握紧了手,摊开掌心时,玻璃渣已经嵌进去了。

汪淼突然对自己犯恶心,他这样对得起谁呢?好像变回了孩子,他想放声哭一场,睡到天明就能忘掉所有。

他坐在地板上,很凉,眼泪一滴一滴与血交融,寒意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他手忙脚乱地翻手机通讯录。

他真对不起史强。


03

“淼淼,医疗箱在哪儿?”

“书房的第二层柜子里。”

史强拿着医疗箱回到客厅时,汪淼老老实实地抬头望向他,一双黑而湿的眼睛。

可怜兮兮的,史强想。

史强坐在汪淼旁边的时候才发现他在哭,微微泛红的眼角,眼泪滑落,湿乎乎的气息。

史强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主儿,汪淼怎么老爱哭呢,他急得下意识就捧住了汪淼的脸,用手指一点一点抹去汪淼的眼泪。

粗糙的茧子蹭过汪淼的脸,麻酥酥的。

他想,大概是青岛泛起赤潮,月亮靠近地球,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又或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深夜拨通给他的电话,这一切都让他心跳加快,这就是爱情。尽管他不知道这感觉从哪里来。

可他还是在哭。

那是种复杂的情绪,他怨恨自己又感激自己,庆幸自己活着的同时又有点失望,最大的悔恨是他对不起自己所爱慕的人。

“你这哭什么啊?淼?咱先上药包扎成不成?”

负罪感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点了点头。

酒精棉球碰到皮肤,凉飕飕的,如同踩上了电门,电流穿过他的手臂,酥麻之后是痛,无数只小蚂蚁在啃食他,他忍不住“嘶”的吃痛一声,整个人微微地颤栗,又把牙关咬的很紧。

“疼啊?得疼,长点记性。你也别忍着了,不行咬点什么,你看咬我成不?”

汪淼以为这是玩笑话,没想到史强真的把手臂放在了他嘴边。似乎见他不咬,又抬了抬手,靠得更近了。

“不用了,谢谢你。”

“那行吧,我给你呼呼。”

史强索性把头凑到汪淼手边,一边擦酒精一边吹气,比先前更凉了。

折腾了十几分钟才包扎好,幸好那口子不算太深,只是涉及面广了些,但史强依旧坚持明天拉汪淼去医院换药。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问了这口子就能立刻愈合了?那我问问你为什么啊?你会说吗?”

汪淼陷入沉默,在史强面前他总是嘴笨的。

史强拉着他没受伤的手,说:“我知道你不是想死,你一定有个自己的理由,不必讲给我听。”

他这么多年就没这么耐心过,劝跳楼的都没这么耐住性子。

“对不起。”

汪淼讲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染上些哭腔。

“你别又哭了,我真不会安慰人,你再哭我他妈亲你了。”

得,一着急全秃噜了,这他妈不完蛋了吗。史强赶忙松开牵着他的手。没事儿,汪淼现在精神没那么正常,且迷糊着呢。他安慰自己。

汪淼有点发懵,眼看着史强光速划清界限摆着手准备解释。

口吐莲花的作战中心人员,前油嘴滑舌刑警史强难得吃瘪了,这事儿值得上他史强和徐冰冰办公室头条。

他眼睛弯弯笑了笑,不顾左手的疼痛就扯着史强的衣领,逐渐贴近,很轻地吻上对方,蜻蜓点水之后又迅速分开。

“不哭也给你亲啊。”


04

汪淼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史强想。

他留下来陪汪淼度过这样一个惊悚的夜晚。汪淼躺在床上,他坐在一边安抚着汪淼。

“汪淼,把眼镜摘了。”

濒死之后他对此刻的史强保持盲目的信赖,亲吻过后他将史强作为自己唯一的依赖,于是史强说什么,他就照做,那语气是他无法拒绝的。

他摘下眼镜后闭上双眼,冥冥之中感觉史强的手先是放在他额头上,蹭过他的眉毛,一直向下,脸颊,下颚,颈侧。

史强的手放在他颈侧上,指腹带有节奏在动脉上一下一下地按着。

他觉得这是种奇妙的感觉,平缓的呼吸受了牵制,本能地跟着史强的节奏运行。他的呼吸、脉搏、心跳,那些只属于自己的体征,此刻却掌握在另一个人手里。

他把自己全部都交给了史强,一切只随着他的节奏跳动,控制权交付得到的回报是全然的安全感。史强的举动对他来说像是一件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把他紧紧地包裹起来。

像是陷入了一片蓝。潮水随着他的呼吸涨涨落落。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陷得最深入时,突然发现史强不再调动他的呼吸,那让他感到恐惧,于是蓝色变成了红,变成赤潮了。他快被淹死了。他在意识的海里扑腾,脑袋不断浮出水面又呛几口水,全身都是寒气。生命特征骤停的感觉。

史强,史强。他拼命地挤出几个字。

冷静淼淼,服从。史强又把手放了上去。

他是个有了供氧的病人,一瞬间意识又清澈不少。

史强来来回回放上去,又抽开了好几次,汪淼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了,一来一回之间意识逐渐消磨,陷入了机器般的休眠。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海也没有赤潮,那很无聊。

汪淼睡着了,没有梦境。

史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角。

几十年里他去过不少滨海城市,却从未见过赤潮,好吧,环境治理越来越好了,怎么可能看得见这种有污染有公害的现象。

但他愿意溺死在名为汪淼的潮水里。



﹡来自《恋爱的犀牛》

﹡黑体字是海子的《自杀者之歌》


碎碎念:

好舍不得淼啊——离开淼淼我怎么活啊——

感谢您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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